【财新网】（记者 张兰太）最近，基因编辑婴儿事件炒得沸沸扬扬。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北京大学前校长林建华公开表示，“这是非常大的一件事情，突破了科学的伦理底线。”他认为，这一事件充分暴露出很多科学家实际上对人类自身、对我们的世界缺少尊重和敬畏，以为科学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这反映了我们教育的问题”。

　　林建华是在12月2日的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五届年会暨重构教育评价体系高峰论坛上进行主旨演讲时作出这番表述的。

　　林建华指出，科学和技术教人“do things right”——“你给他一个任务，他能完成这样的任务”，但这还不够，“如果将来的人都不能判断是非，那我们这个世界非常危险”；所以，我们还需要“do right things”，特别是今天人工智能、生命科学等技术迅速发展，将来会对社会提出非常严峻的挑战。他认为，大学需要将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相结合，教会学生不仅要“do things right”，还要“do right things”。

　　在会上，林建华回顾了中国的大学这些年的发展历程，强调大学要“做好自己的事情”，要抵御干扰，坚守大学的使命。“当我们面对大学排名也好，面对社会对大学的评价也好，（面对）各种各样的声音，大学应该坚守，应该努力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他指出，过去20年中国高等教育发展非常快，已经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了，为国家提供了人才和学术的支撑，并且满足了社会公众对于“要上学”的要求，但是在“上好学”方面的差距还非常大。

　　林建华认为，中国大学的发展得到了政府和社会公众高度的关注，但这种“高度的关注”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有利的方面包括：中国大学的发展得益于国家改革开放以来的快速发展；国家在教育和学术研究上的投入是空前的；社会公众对高水准教育的期盼也给予办学者很大的动力。不利的方面则包括：造成急于求成的浮躁，“大家都盯眼前的利益”；政府对高等教育的关注非常强，希望高等教育能够提供更多支持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导致大学校长们的压力很大，同时也造成了政府、社会公众，也包括公众舆论，对大学的过度干预。“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怎么去面对，每个大学都要作出自己的选择。”

　　“我们的大学正在从资源和规模驱动向内涵驱动转变。”林建华指出，中国大学过去的发展很大程度上由规模和资源驱动，存在着很多的问题：从政府角度看，中国大学对人才培养质量还不高，创新（包括科技创新、思想创新）的能力还不强，还不能够完全满足国家社会和经济发展的需要；社会公众则认为，中国大学的教育模式过于单一，还不能满足公众对多样化教育的需求，同时优质教育资源还很匮乏，特别是西部地区；从大学自身来讲，存在着很强的外部资源拓展的冲动，同时大学精神和基本价值正在被侵蚀，现代大学治理体系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林建华认为，人才培养是大学的管理者和老师最核心的使命，而院系最关注它在本学科领域的声誉，教师最关注他个人的学术发展，所以，大学中最难的是怎么样把老师、院系调动起来。“在大学里，特别是研究型大学里，本科教育最大的障碍和困难其实是教师和院系的积极性、院系的创造性。我们现在讲教育改革，讲教育模式，讲得非常多。但是，如果说教师、院系没有被真正地动员起来，我觉得一切都是零，不会有很好的效果。”他说。

　　当今社会上泛滥的各种大学排名都有很多数据指标，林建华把它们形容为“瞎子摸象”：“这个量量它的腿有多长、多粗，那个量量它的鼻子多长、多粗，都是从侧面去看大学，给大学排了名。最要命的是现在很多学校是按照排名的指标去办大学，看现在排名里缺了什么东西，就去补上，觉得补上以后，它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他认为，对着大学排名指标办学是大学校长最不应该做的事情，“但是现在很多学校都在这样做”，“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除了外部的评价之外，林建华指出，大学内部的问题也很多。他认为，所谓的“四唯”（唯论文、唯职称、唯学历、唯奖项），反映了大学学术管理的惰性。“如果说大学排名的影响只是对校长、对学校，学术、教学评价是真正对教师发生影响的，这是对文化影响更深更重的，这是也要引起我们高度关注的。”

　　“大学要营造良好的学术氛围才能真正成为好的大学。”林建华认为，学者要主导大学学术管理和教书育人的责任，要主导学术评价、教师评价、学科建设，而不是由行政主导。

　　他强调，大学要营造公平、公正、透明的学术环境，一定要有好的学科布局，一定要有互补。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具挑战的时代。国家的快速发展为中国大学提供了难得的发展的机遇，浮躁和功利正侵蚀着大学的肌体和灵魂。大学要创新，更要守正，这样才能真正铸就中国高等教育的未来。”林建华总结说。